鋼琴協奏曲（蒂皮特）

英國作曲家麥可·蒂皮特於1953年至1955年間，受伯明罕市立交響樂團委託，創作其《鋼琴與管弦樂協奏曲》。此部作品的整體風格，是作曲家在1950年聆聽德國鋼琴家華爾特·紀瑟金排練路德維希·范·貝多芬《第四號鋼琴協奏曲》後所受到的影響。其音樂內容雖受此協奏曲啟發，但主要亦受蒂皮特於1952年完成的歌劇《仲夏婚禮》所塑造。儘管蒂皮特最初在1940年代中期便已構思此作，但在此期間的大部分時間裡，他都潛心於《仲夏婚禮》的創作。

此首鋼琴協奏曲是蒂皮特最複雜的創作週期之一的成果。啟動此週期的事件，為作品增添了概念層面的維度，並可追溯至1950年1月，當時他正深入於《仲夏婚禮》的創作過程。歌劇的迴響貫穿整部協奏曲，而另外兩部先前的作品——《韓德爾主題幻想曲》（1939–41）與《第一號交響曲》（1944-5）——在創作週期中也佔有顯著地位。

此協奏曲最初是為諾爾·繆頓-伍德所作，他曾協助蒂皮特試奏由麥可·蒂萊特精心編寫的《仲夏婚禮》鋼琴簡譜片段，但繆頓-伍德於1953年12月5日自殺身亡。當獨奏家朱利葉斯·卡欽宣稱此作無法演奏，並在1956年首演前不久退出時，圍繞協奏曲的爭議進一步爆發。卡欽的職位由路易斯·肯特納接替。

蒂皮特的鋼琴協奏曲強調抒情性與詩意，而非高度的戲劇性與炫技性展演，英國作曲家大衛·馬修斯因此將其視為對本作問世前數十年間主導協奏曲寫作的打擊樂音色與英雄主義面向的評論與反動。此種手法完全符合作曲家公開表示對他所認為的、協奏曲此體裁中對抗性而非合作性的手法的鄙視。此作展現了蒂皮特偏好在傳統曲式結構中融入創新元素的特點。它仿效貝多芬《第四號鋼琴協奏曲》的範例，開頭有一個寬廣的樂章，後面跟著兩個相對簡短的樂章。然而，樂曲大部分的和聲基礎是建立在四度音程而非三度音程上。這些和弦被視為和諧的、主要的和聲，而非以往傳統上需要解決的不和諧音。此和聲基礎支撐著一種華麗的抒情性，與《仲夏婚禮》相去不遠。

作曲

結構

此協奏曲遵循快—慢—快三樂章的古典模式。音樂學家肯尼斯·葛羅格指出，就此而言，此作符合蒂皮特協奏曲作品的一種模式，此模式反映了一段歷史軌跡——從其《雙弦樂團協奏曲》中的大協奏曲，到以其《三重協奏曲》、貝多芬的《三重協奏曲》及約翰尼斯·布拉姆斯的《雙重協奏曲》為典型的大協奏曲與器樂協奏曲的混合體。

1. 稍快的快板（Allegro non-troppo）。其奏鳴曲式相當傳統，樂章輕柔地開始，讓人聯想到貝多芬的《第四號鋼琴協奏曲》，隨後整個管弦樂團在一段降A大調的樂段中進入，強調了音樂的田園詩意。木管的華彩樂句引出一個由加了弱音器的中提琴、加了弱音器的法國號與鋼片琴組成的小型器樂合奏。伊恩·肯普解釋道，蒂皮特在《仲夏婚禮》中曾使用過類似的合奏，以「強調超越生命表層現實的永恆存在……神秘而又熟悉。」獨奏家以一組被標示為「第二主題」的主題與動機打斷了這個合奏。這種富於幻想的音色再度出現兩次——在發展部的高潮，以及獨奏華彩樂段期間。肯普說，這些片段的作用是「不可預測但又令人安心地提醒著我們，那（『永恆存在』的）景象永遠不會消失。」如同在《仲夏婚禮》中，蒂皮特並置了音色與音樂素材形成對比的段落。如同約翰·帕爾默在Allmusic.com網站上所指出的，其中一個例子是向第二主題的過渡。在那裡，「一段充滿活力的六連音線條開啟了一段卡農式的進程，成為獨奏中提琴一段由持續音與琶音組成的抒情旋律的伴奏。六連音消失，法國號加入伴奏，鋼片琴則悄然以中提琴旋律的節奏進入。木管與銅管樂器在毫無預警下，於休止符之間大聲地奏出六連音樂段中長度不規則的片段，使前進的動態戛然而止。」

2. 很慢且寧靜的（Molto lento e tranquile）。與開頭樂章的寧靜相比，中間樂章被肯普稱為「密集而令人不安，像是一場無名管樂器對的緊密卡農與鋼琴瘋狂的瀑布音群之間的競賽。」這些交替在各自的軌道上持續，直到高音弦樂器進入。獨奏家此時變得更富沉思性，平息了整個場面。英國音樂學家及作家阿諾德·惠托爾認為此樂章比開頭樂章「更激進、更具前瞻性」，「其織度與調性的衝突，體現於一種即便以蒂皮特的標準來看都稱得上精緻的複音音樂之中，以及一個漸進式而非對稱封閉的三段體——a-b-c，而非慣常的a-b-a。」

3. 活潑的（Vivace）。如果說開頭的快板可能讓人聯想到貝多芬的《第四號鋼琴協奏曲》，那麼終曲則更近似於同一位作曲家的《皇帝》協奏曲，從開頭由B大調轉為降E大調的調性變化以及音樂整體的昂揚精神可見一斑。一段純由管弦樂團演奏的長段落（與前一樂章中幾乎不間斷的鋼琴獨奏形成對比）分為三部分展開，其中包含數個小動機，其中央部分有一個步伐開闊、帶有藍調風味的主題，鋼片琴則在小尾聲中再度出現。獨奏家以其自身戲劇性的主題進入。這一系列事件實際上是「一個結構中的第一插段，在此結構中，管弦樂段落即是輪旋曲主題，如今被劃分為三部分，並在其中插入插段」（肯普）。第二插段結合了鋼琴與管弦樂團，第三插段為鋼琴獨奏，最後一段則是鋼琴與鋼片琴的二重奏。開頭的輪旋曲再現，一個短促而歡騰的尾聲以C大調結束此協奏曲。

與《仲夏婚禮》的相似之處

蒂皮特本人曾指出此鋼琴協奏曲與其歌劇《仲夏婚禮》的密切相似之處，並稱其音樂「如同那部歌劇一樣，豐富、線性、抒情」。根據威爾弗里德·梅勒斯的說法，在完成一部大型合唱作品或歌劇後，接著創作一部重要的管弦樂或器樂作品，是蒂皮特不止一次遵循的模式。在作曲家的其他作品中，他在完成其神劇《我們這個時代的孩子》後寫下《第一號交響曲》，並在其歌劇《普里阿摩斯國王》後創作《第二號鋼琴奏鳴曲》。肯普與葛羅格引用了協奏曲中寬廣的管弦樂線條以及對這些線條的華麗裝飾，認為這與歌劇《仲夏婚禮》極為相似。他們特別提到作曲家對鋼片琴的運用，「以點亮一個神秘與魔法的國度」（肯普）。

該歌劇亦影響了蒂皮特在協奏曲中對獨奏部分的寫作手法。蒂皮特並未完全忽視協奏曲寫作的傳統面向，而是主要聚焦於一種閃爍的質感，肯普寫道，在其中「和聲來自於對不等長短音符組成的線條踩下踏板的效果。」作曲家在其1951年所作的歌曲集《心的確證》中曾運用此手法，特別是在第三首歌中為「她氣息的草地」這句歌詞所作的譜曲（肯普認為，其音樂「聽起來像是與協奏曲開頭樂句的直接連結」）。

貝多芬的影響

葛羅格指出貝多芬《第四號鋼琴協奏曲》對蒂皮特此協奏曲的影響。作曲家本人形容紀瑟金排練貝多芬作品的經歷為他自己作品的「確切的構思時刻」。葛羅格認為，協奏曲以獨奏家引出G大調和聲的寧靜開頭，是從作曲角度來看，受貝多芬《第四號鋼琴協奏曲》影響最明顯的印記。葛羅格繼續說，這個開頭姿態以A♭大調再現，「反映了蒂皮特對貝多芬《第31號鋼琴奏鳴曲，作品110》的鑽研」。然而，根據阿諾德·惠托爾的說法，蒂皮特在開頭樂章中「將貝多芬式奏鳴曲式的傳統由內而外地翻轉」。相對於貝多芬作品如《第五號交響曲》及《皇帝》協奏曲中所呈現的動態張力，蒂皮特讓「變化逐漸發生：利用模糊性與避免明確性來激發對連貫延續的期待。」

歷史

1953年，蒂皮特收到約翰·費尼慈善信託基金的委託，為伯明罕市立交響樂團創作一部作品。這是費尼信託基金委託的第二部作品（第一部是亞瑟·布利斯爵士的《約翰·布羅主題冥想曲》）。在此之前，蒂皮特曾有過創作一首鋼琴協奏曲的想法。1950年，他聽了德國鋼琴家華爾特·紀瑟金為一場在英國的音樂會排練貝多芬《第四號鋼琴協奏曲》的第一樂章。紀瑟金以其對此協奏曲的詮釋而聞名，一位英國評論家在評論一場1936年2月與指揮家阿德里安·鮑爾特合作的BBC交響樂團演出時寫道，紀瑟金是「貝多芬《第四號協奏曲》的合適人選」，他以「精準與細膩」演奏，並為聽眾呈現了「被清晰地理解、深刻地感受，並被視為一個整體的全部音樂」。蒂皮特後來寫道：「在一場極富詩意而又古典的貝多芬樂章演出的影響下，我發現自己被說服了，一首當代的協奏曲或可被寫出，在其中，鋼琴再次因其詩意之潛能而被運用。」

分析

惠托爾主張，由於此鋼琴協奏曲是在一部歌劇漫長的孕育之後所創作的延伸管弦樂作品，因此它是「蒂皮特最耐人尋味且引人入勝的作品之一」。他補充說，此作亦繼承了《雙弦樂團協奏曲》及《仲夏婚禮》，將「抒情性的反思與『積極的』對位法，融合成一種極具目的性的關係……抒情性使戲劇性保持距離；但純粹的調性與和聲『論證』依舊豐富而引人入勝，而抒情插段所帶來的曲式後果，則將蒂皮特與古典—浪漫主義傳統之間本已複雜的關係，推進到一個新的階段。」惠托爾認為，此協奏曲比《仲夏婚禮》或《柯賴里幻想曲》更避開了傳統的調性解決，因此「比那兩部作品更具雄心」。即便如此，惠托爾仍認為此協奏曲不夠均衡。他雖認為開頭樂章中「調性焦點的模糊」「非常有效……與音樂的特性融為一體」，而慢板樂章中「卡農的優先性」與「精緻的裝飾」的結合「僅需要一個非常基礎的和聲框架」，但他認為終曲「較不令人印象深刻，因為對活力的嶄新需求與對模糊性的持續需求，傾向於相互妨礙。」

來源

• [1] 作者不詳。《List of commissions from John Feeney Charitable Trust》。2013年9月16日存取。
• Gloag, Kenneth，「Tippett and the concerto: From Double to Triple」。收錄於Gloag, Kenneth與Nicholas Jones（編），《The Cambridge Companion to Michael Tippett》（劍橋與紐約：劍橋大學出版社，2013年）。
• Kemp, Ian，《Notes for Hyperion CDA67461/2, Tippett: Piano Concerto; Fantasia on a Theme by Handel; Piano Sonatas》。2013年9月1日存取。
• Matthews, David，《Schott Music preface for sheet music. Tippett: Piano Concerto》。2013年9月1日存取。
• Mellers, Wilfrid，「Tippett at the millennium: a personal memoir」。收錄於Clarke, David（編），《Tippett Studies》（劍橋與紐約：劍橋大學出版社，1999年）。
• Palmer, John，「Michael Tippett: Piano Concerto」，www.allmusic.com。2013年8月31日存取。
• Summers, Jonathan，《Notes for Naxos 8.111112 – BEETHOVEN: Piano Concertos Nos. 4 and 5 (Gieseking) (1939, 1934) (Concerto Recordings, Vol. 3)》。2013年10月7日存取。
• Whittall, Alfred，《The Music of Britten and Tippett: Studies in Themes and Techniques》（劍橋與紐約：劍橋大學出版社，1982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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